【戬空】定不负相思意5
行者怒而离去，徒留兄妹两人站在庙里，还有那团燃烧着的火。
“二哥，你不是无礼的人，怎么屡屡冒犯斗胜尊者？”杨婵对哥哥的态度感到十分奇怪。
如今斗胜佛就像他们的救命稻草，二哥不仅不抓住，反而将他往外推……
杨戬沉默良久，叹了一口气，“若是我们一遇到危险就呼唤他，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本领救母亲呢？”
还有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不想让他插手我的事。二郎抬头望向行者离去的方向——是西方。
他当然感激斗战胜佛，可好感驱使着二郎说出那些话，他不想再看到一个对他好的人因他而受伤、因他受牵连。
这庙里还有当年杨君为瑶姬点燃蜡烛所留下的痕迹，兄妹俩看着这烛痕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“父亲为了母亲，连自己的心都能拿出来。”杨婵感慨道。
说罢，她看向二郎，鼓励道：“二哥，我相信你一定能救出母亲的！你不通武艺，可还是杀了八个妖怪。如果能投个名师，学一身本事的话……”
“斗胜尊者倒是愿意帮我们，可二哥你，唉。”杨婵还是觉得愧疚，尊者帮了他们两次，却被二哥的话伤到了心。
杨戬目光坚定，跪地起誓：“父亲，母亲，二郎一定竭尽毕生所能，寻访名师，学一身本事，把母亲救出来！”
他话音刚落，就听得有人传音：“玉泉山金霞洞有位玉鼎真人，乃三界内少有的名师。”
兄妹二人闻言一惊，四下里观望却不见人，杨戬问道：“是谁？”
原来是院墙外的玉鼎真人，他听杨戬起誓，便赶紧开口，怕错失了这棵好苗子。
于是他又说道:“你若能投到他门下，将来必成大器。”
不过他还想要考验杨戬一番，继续道：“但是，你若要拜他为师，必须徒步走到千里之外的玉泉山，不能驾云，也不能骑马坐轿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杨戬问。无论这人说的是真是假，他都得去试试。
“一，是为了考验你的诚心；二，是为了考验你的毅力。”说完，掩扇一笑，欢喜着离开了。
——万一这对兄妹赶在自己之前到达玉泉山，那可就出了大事了。
西天，永安宫。
这永安宫原是两千年后行者在灵山的住处，他原本只是想来灵山走走，却不想找到了自己的老府邸。
“小沙弥，你站住。”
猴儿摸了摸人家的小光头，笑着说道：“老孙我有话问你，你可得讲实话啊。”
这小沙弥微微发着抖，行礼道：“阿弥陀佛，尊者请问。”
“我师父现在何处？”行者那双杏眸中满是精光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。
“旃檀尊者他……尊者，弟子还要去晒经书，就此告退了！”小沙弥自知说漏嘴，忙不迭地跑开了。
行者没有追上那孩子，而是道：“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啊。”
如今乃是两千年前，西天应该只有金蝉子，哪里来的旃檀尊者？！行者转而去了雷音大殿，准备向如来问个清楚。
佛祖面带笑意，说道：“猴儿相助书生赵玺后，在杨府许愿，如今怎又忘了？”
——许愿？行者眼珠略略一转，似乎想起了什么，“原是因为这个！”
几年前行者出游，见灌江口书生赵玺为救病重老母历经千辛万苦，其孝天地可鉴。走投无路之下，赵玺来到了二郎神庙祷告。
行者悲悯他，因而截下了文书，出手相助，最终使其母得以病愈。
归府后他感慨颇多，望着烛影摇晃下处理公务的身影，暗自道：若能回转到两千多年前，必护郎君周全，助其救出瑶姬娘娘，阖家团圆。
不想自己几年前偶起的想法，今番却成了现实。
“所以，是佛祖你和太上老君联起手来把我诓到这儿来的？”行者面似不悦，他来了这些日子，家里那个怕是急得要把天上地下全掀翻了。
如来训他道：“你这猴儿好不通情理，明明是你心所想甚重，又误拿了太上老君的比翼镜，才进入此间幻处。若不是我，你如今可又要被天庭围剿了。”
比翼镜对心中牵挂连理之人法力发挥得最彻底，那时他去兜率宫为刘彦昌求药，心中恰好想到二郎，比翼镜便把他卷了进来。
“是二郎神来灵山求助，叫我相助于你。所以灵山便是现实与幻境分界之地，一切自然与你所知道的两千年后一模一样。”佛祖娓娓道来，解了行者的困惑。
猴儿心知失言，拜谢佛祖之后又奇道：“那我可能见到杨戬？我离开这么久，他肯定急坏了。”
只见那七宝莲台上的尊者缓缓摇头，“悟空，你现在是过去的人，未来人可入过去世，但过去人却不能见今生事。”
回到永安宫，行者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做。
那小杨戬对他的感激他看得出来，不过他竟不知这小子心思如此深沉，一心想把他推开。
可郎君从不曾对我说过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，如此一来，我该怎么帮他呢……
天亮之后，杨戬和杨婵已经踏上了去玉泉山的路。只是他们不知，身后还跟了两个狐狸精，也想去玉泉山拜玉鼎真人为师。
“我们就这么跟着，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？”狐妹问道。
五哥却毫不担心，“我看这兄妹俩也不是不讲理的人，再说了昨晚那事又不是我们干的，他们应该不会难为我们。”
杨家兄妹两个正忙忙地赶路，突然间面前出现一个赤发金甲、手持光轮的人。
杨戬一眼就看出这是前天来到杨府的大金乌，他难掩眼中恨意，但忽而想起现在自己容貌改变，又忙侧过头去。
面对大金乌的打量，杨戬犹豫了片刻，抓紧妹妹的胳膊，问道：“请你让开好吗？”
“杨戬和杨婵在哪里？”他靠近杨氏兄妹，问道。
二郎几乎是脱口而出，“他们是谁，不认识啊。”
“是一对兄妹，也在这座山上。”
“没见过。”
“你们是什么人？”
“读书人。”
“哪里人氏？”
“华山脚下！”
杨戬想到什么说什么，只想赶紧把眼前这个瘟神打发走。
大金乌看向杨婵，问杨戬道：“她是谁？”
“她，她是我内人。”二郎微微侧身，把三妹又往后挡了挡。
“方才，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？”大金乌盯着杨戬，刚刚这凡人见到他不仅没害怕，眼神还满是敌意，实在让人奇怪。
二郎闻言心一紧，又解释道：“我们夫妻拌了几句嘴，正吵着架呢，谁让你来触我的霉头？”
“你没事就快起开，别在这里挡路！”杨戬紧紧拉着妹妹，强摆出一副不讲理的架势。
看样子不像假的。大金乌如是想着，慢慢挪开了步，让出了路。
南天门前，行者正要进去，却被增长天王带着庞刘苟毕、邓辛张陶，一路枪刀剑戟，挡住天门，不肯放进。
“你们这是干什么，连我也不认得了？”话刚出口，行者就意识到现在是在两千年前，哪比得了后世，自己进南天门如进家一般。
增长天王如今还没被行者打怕呢，他气势威严，又不失礼节：“阿弥陀佛。尊者前来，所为何事？”
“我来见玉帝，求个金帖儿！”行者笑着拍拍增长天王的胳膊，说罢就往里走。
走至灵霄宝殿前，那门将却说：“尊者万安，陛下已移驾瑶池，请您前去瑶池见驾吧。”
瑶池？这玉帝老儿不在灵霄宝殿好好处理公务，总往瑶池跑干什么？
行者一时无语，预备往瑶池去时，却见王灵官带着一队人马，押着瑶姬娘娘也往瑶池方向去了。
玉帝不是十分不讲理的人，为何瑶姬娘娘最终会神魂俱灭呢？如果他真的想夺瑶姬性命，又搞出一座桃山来干什么？
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是俺老孙不知道的，得跟上去看看。
他掐诀变作一只小苍蝇，跟着王灵官飞了进去，本想躲在玉帝仙座后面，谁知却碰见了一个老熟人——哪吒！
这小娃娃怎么在这里啊？行者心有不解，全然忘了自己比人家哪吒小上一千二百多岁。
当年哪吒闹海，把老龙王三太子敖丙抽了龙筋，因他不愿牵连父母，故而剔骨还父，后来被他师父太乙真人用荷叶莲花重新塑造肉身……
他现在出现在瑶池，怕是已经闹完东海了。
瑶池前，玉帝语气严肃：“瑶姬，你可知罪？你下界捉拿三首蛟，却私配凡人，还留下三个非人非仙的妖孽，你堂堂长公主，简直丢尽了我天庭的颜面！”
王灵官想起火德星君的话，犹豫半晌还是对玉帝说道：“陛下，据小神所知，长公主在追捕那三首妖蛟之时被抓碎了心脏，杨天佑为救长公主便与其共用同一颗心。”
“因此小神认为，长公主在下界的很多事情，大都并非出于本意。”
听了这话，玉帝怒气微收，“瑶姬，王灵官所言可是真的啊？如若真的是这样，朕可以叫人再为你换上一颗心。”
玉帝老儿，你怎敢如此！行者闻言大怒，若真换掉，岂不就是割除掉瑶姬的本心了？本心若无，如何悟道？
瑶姬自然不肯，“杨天佑爱妻爱子，爱这世间一切。而你们身居仙位，自视法力甚高，在杀害一个凡人时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！”
也许此刻的众仙不清楚，但两千年后的行者对瑶姬的这番话却是深有感触。他知道这些神仙不是狠毒，也并非真的无情，而是被天条给吓怕了。
飞升成仙后，他们过得反而不如在凡间自在；在条条框框的束缚之下，这些原本因“有情”而飞升的神仙，反而慢慢“无情”了。
但要是这样，老百姓供奉他们，是为了什么呢？
玉帝不理会她的话，执意说要为她换心。行者忍无可忍，飞入瑶池之中。
“老官儿，你怎如此不通情理？”行者站到瑶姬身前，义正辞严，“纵然你是玉帝，也不能这么做，这不是要违背人的本心吗？”
仙座后的哪吒无比好奇地看着瑶池里突然出现的小猴子，他胆子可真大，竟然敢公然和玉帝叫板……看他这打扮，好像是佛门中人。
小哪吒如是想着，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把三界之主蛰了满脸包的事情。
谁也没料到行者会忽然出现在这里，玉帝怒而拍案：“此乃我天庭内务，不干你尊者之事，请回吧！”
若是两千年后，玉帝肯定会满脸无奈地对行者说“你就别管啦”，可惜，现在是两千年前。
瑶姬抬眼一瞧，竟是前日在府里出手相救的那位西天尊者，心中涌起无限感激。
听了这半日，行者心中实在愤懑，又想起当年郎君为修改天条而被这群神仙在背后指指点点之时，胸中怒气翻腾。
然现在的孙行者可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，他收敛怒色，反而展露笑颜：“老官儿别急嘛，既然是你的内务，那俺自然不能多言；只是那日在灵霄宝殿，菩萨举荐老孙替你捉人，可还算数？”
“自然算数。”
“好！”行者杏眸微动，“还请老官儿你赐下金旨，免得你的大太子不知内情，再把俺抓了去。”
玉帝为着打发他，便吩咐天奴下去拟旨。行者离开前，特地看了看满脸憔悴的瑶姬娘娘，心中实在不忍。
当他走出南天门时，见嫦娥追着被推下凡间的瑶姬而去，而瑶姬上方，则是仙桃所化之山。
“无论如何，必得使瑶姬娘娘生还！”行者将金旨收起，如是说道。
可已有的事若想改变，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。
脱离了大金乌的追拿，兄妹二人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。
今已走出去好远，二郎想着妹妹身体柔弱，便想提议休息，谁知却被杨婵抢先：“二哥，你受了那么重的伤，又走了这么远，还是先歇歇吧。”
说起这个，杨戬还是觉得奇怪。他看向杨婵，说道：“我昨日被那些小妖打倒不假，可不知为何痛感很快就消失了……我这头上的伤口哪去了？”
自己被那小妖一闷棍打在头上，险些被敲得当场昏厥。如此之伤不说血流如注，也会留下伤疤，怎的如今头上光洁如初，丝毫无有伤状呢？
杨婵闻言，神色略有不快，“那伤口是斗胜尊者治愈的。人家帮了我们，你却拿话伤他。”
“二哥，你之前认识尊者吗？”杨婵想起那滴泪，问道，“尊者他对我们……不，对你好像尤为关心。在破庙里你受伤后，尊者似乎流泪了。”
杨戬也意识到了这点，然他并未放在心上：“他是佛子之身，信奉慈悲为怀。莫说是我，便是花儿朵儿枯萎，怕是他也会悲戚一番吧。”
“对了！二哥，第一次见面时，尊者他唤你‘兄长’。”到底是杨婵心细，还能回忆起当日场景。
他们两个虽然外表二十几岁，但内里还是十来岁的少年人。斗胜尊者明明知道他们一夜之间长大，却还唤杨戬为“兄长”，实在叫人奇怪。
二郎沉默片刻，说道：“许是我长得像他的故人，他一直帮我们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。”
杨婵叹了口气，“可我们现在被天庭通缉，尊者一直帮我们，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牵连。还有那位荧惑星君，不知道他怎么样了。”
孙悟空他不会再受到牵连了吧，毕竟，他说过再也不帮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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